伴随明清建筑雕刻的兴盛，依附于建筑木雕呈现出空前繁荣的景象

伴随明清建筑雕刻的兴盛，依附于建筑装饰的木雕呈现出空前繁荣的景象，形成了精彩纷呈的艺术流派。而清代徽州特定的“小气候”环境，使徽州木雕戏文人物形象普遍形成了健康自信、喜气洋洋的审美格调，且这种“喜乐”的形象不是个人的意识和偶然的成果，它表述着木雕艺人缜密的意识的理性思考。

木雕在中国的产生可追溯到原始社会新石器时代后期，但戏文题材的鼎盛时期为封建社会的晚期——清代。明清时期，民间木雕分为东阳木雕和潮州木雕两大体系。从明清徽州木雕遗存来看，徽州木雕在雕刻技法上两者兼收。早期的徽州木雕在雕刻技法上受东阳木雕的影响最大，而后徽州木雕又影响了湖南、湖北等地的湘楚木雕。而潮州木雕则影响了以潮汕地区为中心的广东、福建等省份的木雕。

东阳木雕与徽州木雕既有渊源又有不同。东阳木雕名响全国，在周边区域的建筑和家具中留下了杰出的作品。明代和清代早期，许多徽州建筑雕刻就是出自东阳工匠之手，徽州木雕在雕刻技法上深受东阳木雕的影响，但随着徽州地区经济、文化及姊妹艺术的发展，徽州木雕开始有了自己的影子。从整个清代来看，东阳木雕主要有两种风格：“雕花体”和“画工体”。

“雕花体”约出现在明晚期并持续到清中期，其广泛采取戏文题材，通过木雕表达吉祥寓意；“画工体”约出现在晚清时期，通过模拟绘画的笔意和气韵，将绘画形式融合于木雕艺。从清代不同时期的木雕构件能够看到清代东阳木雕艺术风格和审美情调的变化：清代早期“雕花体”木雕《八仙》并不着意于个体人物的性格刻画，而强调整体“喜乐”的情感表达。

着东阳木雕艺人追求技法的深入，至清代晚期“画工体”木雕《员外夫人图》则突出人物的个体性格特征，人物造型逼真、神态迥异。这两种风格不是瞬间变化的，而是逐渐转化和丰富的。随着雕刻技法的深入，东阳木雕中原本程式化的“喜乐”情感逐渐被追求人物造型的真实感取代，而这种欢喜的人物形象却在徽州地区备受青睐，大放异彩。

首先，从画面选取的情节来看：相同的故事题材，两地木雕选择刻画的情节不同，人物的造型特征及情感表达也有所不同。东阳木雕通常刻画故事中激烈且扣人心弦的冲突部分，而徽州木雕则更着意于刻画故事中欢乐圆满的情节。

以《三国演义》中“关公送嫂”为例，这件东阳木雕为牛腿构件，画面对典故进行了取舍，刻画了关公在护送嫂夫人的过程中与敌人厮杀的瞬间，视觉冲击力较强。画面中最显眼的是身骑骏马、高大威猛的关公，约占整个画面的三分之二。他目光凶狠，左手拿着刀鞘，右手拔刀指向前方，仿佛在激烈的战争中为嫂夫人开辟道路。两位夫人拥挤在画面的左下角，神情举止稍有惊恐、忧愁之感。

惊慌失措的嫂夫人与高大威猛的关公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把关公的英姿飒爽，勇武超群都表现的淋漓尽致，渲染了战场紧张、激烈的气氛。再看徽州木雕，此木雕为窗栏板构件，刻画了关公护嫂成功凯旋归来，大臣们欢喜迎接，皆大欢喜的圆满结局。画面中的关公位于中间的石桥之上，身骑骏马，手持大刀，其身后有四位文人武将，身姿各异，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仰慕关公。

前方有一人推着小车，车上坐着刘备的二位夫人。两位夫人相互对望，眉开眼笑，十分欢喜。背景设以亭台楼榭，小桥流水，展现了一片清新秀美的田园风光，烘托了关公护嫂成功的喜悦之情。在这幅画面中完全感受不到东阳木雕《关公送嫂》中的关公与敌人殊死搏斗的激烈气氛，而是关公护嫂成功后喜庆圆满的欢乐氛围。在考察徽州木雕时，笔者发现《关公送嫂》不只一幅，每一幅虽然人物姿态稍有不同，但总体刻画的是关公护嫂成功后喜庆的画面和喜悦的情感。

通过以上对比分析可以发现：在同一故事中，东阳木雕与徽州木雕选取的情节往往不同，东阳木雕往往把握势态转折的瞬间，突出事件的高潮；而徽州木雕往往着意于故事中欢乐圆满的情节，类似于戏曲艺术中美满的“大团圆”结局。其次，从画面表现的场景来看：即使同一题材和情节，东阳木雕与徽州木雕选择刻画的场景也有不同。

东阳木雕通常表现真实的场景，更注重故事的真实感；而徽州木雕往往表现戏曲舞台上的表演场景，更注重故事的戏剧感。以同取材于《三国演义》中表现龙虎相争的故事情节为例，东阳木雕刻画了两位将领在战场上激烈斗争的真实场景。画面中右侧人物横眉怒目、嘴微张，像是在大声呵斥对方，又手捋胡须，给人一种威武之感。左边将领摔下战马，嘴角向下，一副落败狼狈的样子。站在城墙上观看战役的二位主公，张开嘴巴，满脸的紧张和惊讶。

马儿体积健壮，后蹄撒开一副用力向前冲的姿态，微妙的体现了战争的激烈。此外，遒劲的松树、厚重的城墙、疏落的土坡反映了真实的战争环境，渲染了荒凉的气氛。再看徽州木雕，此图为《赵子龙单骑救阿斗》。画面右侧人物为赵子龙，左侧人物为曹营大将。他们都眉眼弯弯，嘴巴含笑，甚至是赵子龙怀抱中的阿斗也是眉开眼笑的神情，满脸喜悦。他们的姿势与真实场景的画面定格不同，更像是戏曲舞台人物的身段亮相。

左上方观战的刘备与东阳木雕中主公的扮相十分相近，但他们的神态大为不同。徽州木雕中的刘备则眉开眼笑，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背景祥云缭绕，树叶舒展，烘托了一片和谐吉祥的喜庆气氛。在整幅画面中，我们完全感受不到赵子龙在敌区拼杀的激烈与艰难，也感受不到龙虎相争的剑拔弩张，而是给人一种戏曲舞台表演的娱乐感和欢喜感。此外，在表现麾旗风紧、两军对垒的场景中，还有许多徽州木雕人物造型舞台化的例子。他们通常喜笑颜开，肢体动态为戏曲舞台的身段亮相，场面为列兵布阵的舞台场景，而不是战场厮杀的真实场景。